02032018 老不了的老朋友 2013

我其實重新寫過了，這是2013年寫的，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心境，留著不修改了，用不一樣的智慧再去品味也挺不錯的。

我的亞美利堅與哀愁 2013年1月14日 · 

 

我的老朋友 不老 因為他沒機會老了

James Dixon III 1981-2012

2009年 我碩士的第二個學期開始 三門課 我只記得其中一門 leadership

老師是個老頭 不意外 教碩士課的不是老頭就是老太 不然就是禿頭或是胖大嬸

第一天上課 旁邊做了個傻哩叭機的白人 操著濃烈的南方口音 

對 就是阿甘那種口音

開始上課 老師自我介紹炫耀一番他的豐功偉業之後 讓我們做個簡單的活動

活動是跟旁邊的同學對話 接著用三句話形容他

左邊坐的是女生 天性害羞的我 實在沒有勇氣用我的破英文跟女孩說話

右邊坐是傻白人 好吧 就他吧 至少出糗也是跟男生出糗 我也不會把他 

三句話形容你旁邊的夥伴

他(指著我): 

他是支那人

他用筷子吃飯

他母語是中文

我(指著他):

他是白人

他開皮卡

他南方口音好重

一人三句 總共六句 算是我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當然 

我不是痞子蔡 他也不是祝英台 所以我們當然沒有相約殉情 但是約了喝酒

前面提過老美愛喝酒的程度跟不愛穿鞋的程度是一般強烈 這邊就不再多提

女人與女人之間最好的橋梁就是八卦跟八卦

男人與男人之間最好的橋梁則是八卦跟酒精

他邀了我去他家 一個手機收不到訊號GPS無法定位 泥巴路的鄉下地方

很鄉很鄉 真的很鄉

那夜 幾杯黃湯下肚 我們沒有抱在一起向輪胎一樣滾來滾去

反倒是聊的天南地北 

從他高中美式足球的校隊四分衛到他當兵 海陸 伊拉克中彈 到老婆落跑離婚 孤家寡人男人與公狗 

我講了我從小到大的荒唐事蹟光怪陸離風花雪月 還有我家巷口的涼麵很好吃 

從此 我們當然像言情小說裡的情節一樣 變成兩小無猜 

他挽著我 我挽著他 在蒲公英飛舞的草原上奔跑 

他回來讀書 是因為醫生建議 國家補助 上學給你錢

他從伊拉克退役下來 是因為中彈

有 他有給我看背上的彈孔 差點把我嚇死

嚇死我的不是彈孔 是他把上衣給脫了 兩小無猜可以不用那麼猜啦

因為在伊拉克參與過三次任務 這裡指的任務是真的開槍開砲 不是國軍online那種拿橡皮筋彈額頭那種娘娘槍 

三次任務 戰場上的血肉橫飛 加上他親眼看到他的同梯的在街上巡邏被穆斯林小朋友一槍給崩了 中彈退役的他當然神經兮兮的 俗稱的退伍軍人症

因為退伍軍人症 讓他經常不自覺的精神緊繃 總是反應過度

偏偏家母給在下生了一顆過度天真過度樂觀的頭腦

他不只一次跟我說 因為認識我 所以他期待來上學

漸漸的 不只兩小無猜 我們跨過了道德的最後一個界線 

別亂想 南方白人的道德界限是不能跟有色人種稱兄道弟

他父母邀請我去他老家作客 那天他老爹的南方口音 我一句都沒聽懂

但他老媽說的 我記得很清楚

我要好好看看是誰讓我的兒子可以活的像個正常人

因為他當過兵加上年紀跟我相近 又是出了社會的老白 

呆歸呆 至少他對我眼前的這個世界的了解比我多太多

因為我也當過兵加上年紀跟他相近 也是出了社會的老中 

呆歸呆 至少我對他眼前的那個世界要正面積極樂觀的比他多太多

我對於美國世界的不了解 他總是說 不好意思 歡迎來到亞美利堅

他對於現實社會的不自在 我總是說 不爽路檸檬 接受他吧 婊子

一年多的同窗

我對美國的認知有一半拜他所賜 

他糾正了我大量的文法發音用法的錯誤

也讓我多多少少在美國有了家的溫暖 

他的父母對我也算是相當認同 大概因為我除了相貌堂堂 身家清白 外家功課也不差

據他表示 傳統的南方家庭 幾乎不會讓有色人跟他們一起吃飯

在下小弟我本人也是他父母第一個邀請進入他家的有色人 也是唯一一個

畢業後 我開始上班 上班的地方離他住的地方兩三個小時

午夜夢迴 我們還是會電話聯絡 問問對方近況 一聊也都是一兩個小時

以男人的話語來說 依細溫兄弟啦 

言談之間 我感覺得出來他過得並不好 

美國的軍人退伍 政府的照顧可以算相當優渥 

並不是吃不飽 而是睡不好 總是覺得他不快樂

2012二月的某天 我手機響起 iphone會顯示來電的地名

我看到是他老家 但他家的電話跟他的手機我都有存

是他家所在地的號碼來電 Baxley GA

我直覺大事不好了

他老爸打來

跟我說他走了

故事大概是因為那天他老兄幻覺又來了 所以他全副武裝

警察叫他把槍放下 他拒絕

SWAT小組就把他給崩了

就這樣 我在美國唯一的兄弟就給人一槍給崩了 幹!還崩了不只一槍!

叫SWAT來的警察認識他 

知道他是退伍英雄 

知道他的退伍軍人症是可以領殘障手冊的 

我知道我兄弟那怪病發作起來會神經兮兮

我很自責 如果我能多跟他聯絡 多陪他講講話 

我的粗神經我的愣頭青多多少少可以讓他冷靜許多

他爸說 他翻了他的手機電話簿 第一個就是打給我

這事我哭了四次

一次是接到電話 

一次是掛上電話 

一次是去他的墓見他 

一次是寫這篇的同時

在他的墓前

我跟他說 那個你喜歡的大陸女孩 不會跟你這死老白出去的啦 

我跟他說 見到上帝不要跟他大小聲 講話不要那麼衝 

我跟他說 我騙自己 你走了 對你才是解脫 不用再受這鬼病的折磨

我跟他說 在天上看顧我 我會變得很好很好

我的亞美利堅與哀愁 我的白人草包兄弟

He’s my brother. He’s a real hero with fuxking Purple Heart.

Rest in peace Jambo

新聞聯結:

http://chronicle.augusta.com/news/crime-courts/2012-02-22/gbi-probes-iraq-vet-killed-ga-swat-shootout